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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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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訂婚禮還有一周不到, 李苒在工作室忙的像條加班狗。賀南方依舊也很忙, 在外面天南地北地飛。

以秦陌為主角的漫畫《上邪》正在連載, 由於畫風精美,人物性格飽滿,一發表便引起了古風圈粉絲的關註。

李苒就跟打了雞血似的, 每天刷著《上邪》下面的留言,沒日沒夜地畫,恨不得一下就把下面的故事全畫出來。

若不是手機上那個一日又一日逼近的數字提醒,她都快想不起來自己還有個訂婚禮。

雖然表面上裝作不在意這件事, 但總在某一刻,總會不經意地敲打著她的神經。

訂婚前兩天,老爺子的從南山療養院回來。

那天下著雨,天外的雲又灰又臟, 像是汙水裏凍結出來的冰塊,被放在天上, 一邊融化, 一邊下雨。

外面雨水滴滴拉拉, 賀南方的車停靠在樓下。

王穩上來敲她辦公室門,李苒頭也不擡:“有事?”

王穩眼鏡之下, 一派平靜:“老爺子回來了。”

李苒慢慢擡頭,眼神透著一絲從重重迷霧中奪路而出的清醒, 她不自覺地勾了下嘴角。

這麽久的游戲,終於到了她的主場了。

“我去接?”

“是的。”

外滿下著大雨,雨滴濺上未來得及排走的積水時, 落出朵朵雨花。

李苒下樓時看著門口的花店,突然想到什麽,隨即打著花傘沖進了雨裏。

賀南方坐在車上,隔著一層玻璃窗,一直默不作聲地看著她,直到李苒離開的那一剎那,他心頭一跳,下意識地從車裏出來。

走近後,見李苒從花店抱出一束花。

白色的康乃馨,周身點綴著藍色滿天星,是一束禮物。

賀南方松了口氣,他大步走向前,待走到雨裏碰面時,伸手攔住李苒的肩膀,她的小傘擋不住什麽風雨,大傘輕輕一罩便將她完全蓋住。

風很大,男人握著黑色的傘骨,紋絲不動。

走到車內時,李苒將手上的花放在一旁,拎了拎被雨水打濕的襯衫,眼神瞥見賀南方肩膀上的水。

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襯衫,被雨打濕的肩膀像墨水一樣,很深很深。

她移開眼,“你肩膀濕了。”

前排王穩立刻遞過來毛巾:“先生。”

賀南方:“給她。”

方才雨雖然大,但傘都在李苒這邊,她並未淋濕。

賀南方拿著毛巾攏上她的發時,李苒下意識地躲了躲,男人的手上的毛巾落在半空,形成一個不尷不尬的姿勢。

伸手接過,露出很淺的笑:“謝謝。”

賀南方沈默了一會兒問:“心情不錯?”

李苒今天心情確實不錯,畢竟唯一能治得住賀南方的人回來了。

她朝賀南方看了一眼,點頭:“嗯。”

擦完的毛巾遞給賀南方,他胡亂地在肩膀上擦了幾下,便扔到一旁。

不知道是不是李苒的錯覺,看到自己這麽高興,他似乎很不開心。

老爺子住在賀家別墅,一進門便看到醫療團隊在搬儀器。

老爺子今年八十多,心肺功能不太好,還有哮喘,加上N市的空氣環境並不適宜他居住,所以跟來了一整個醫療團隊。

他坐了一整天的車,精神很不好,勉勉強強坐了一會兒。

李苒他們來的時候,他剛剛睡下。

李苒去樓上收拾東西,打算等老爺子醒過來,就跟他說清楚不想訂婚這件事,再然後她就可以拿著東西徹底離開賀家。

賀南方本是不需要察言觀色的性格,不過最近他特別喜歡探究李苒臉上的表情

尤其生動,譬如說現在,她身後撲棱著的翅膀,雀躍又高興。

讓賀南方不禁想要輕輕地碰上,然後折斷。

李苒自顧高興地上樓,完全沒發覺賀南方眼底壓抑的東西。

她留在賀家樓上臥室的東西很多,重點跳了幾樣帶走,剩下都留在原地,隨便賀家處置。

打開櫃子拿衣服時,瞥見放在一旁的保險箱。

她眼神定了兩秒後,將保險箱打開。

這些年,如果非找出什麽東西,證明賀南方是愛她的,那麽就是這箱子裏的東西了。

八年,賀南方每次出差就一定會帶禮物給她,其中最貴重的應該是他上次出差帶回來的紅寶項鏈,現在被警方當做證物被封存。

其餘還有些小東西。

賀南方這個人,對李苒向來大方,他似乎一直都不太在乎錢財。

反過來講,也證明在他心裏,錢可以擺平任何事情。但這麽多年,賀南方始終都不曾知道,李苒並不看重這些。

她將保險箱裏的東西清點一番,搬著重重的保險箱,去敲賀南方的門。

他在書房開視頻會,李苒進來時,正聽對面有人用英文匯報工作。

她小心不弄出聲音,然後將保險箱放在他的書房,比劃了一個留下的動作後,便準備出去。

哪知剛碰上門把,還沒打開門,便聽身後傳來聲音:“站住。”

“放著的是什麽?”

李苒:“那是你送給我的首飾,我整理了一下,除了被許明月拿走的其餘都在這裏。”

似乎感受到了賀南方情緒的湧動,她用一種息事寧人的語氣道:“這些東西本來就是你花錢買的,放我那算暫管,現在正好還給你。”

“咱們也算兩清了。”

賀南方咬著字眼問:“兩清?”

李苒心裏的底氣起碼比之前要足,現在老爺子在賀家,無異於是在賀南方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上上了枷鎖。

見他語氣不善,她搞不懂賀南方這般糾纏還有什麽意義:“你要是不想兩清也行,只要你算的出來我還欠你什麽,剩下的半輩子,我還你就行。”

李苒說的是還欠他錢什麽的,下面幾十年她可以慢慢還。

但賀南方說的卻不是錢,他最不缺的就是錢。

他喃喃:“你確實要用下半輩子還。”

李苒並不想說太多,他倆走到今天這個地步,已經不是說好散就能好散的。

但凡賀南方不要這麽咄咄逼人,她也不會想留到婚禮那天跟他決裂。

她還是耐住性子問他:“我對你真的沒感情了,這麽多天你也看見了。”

“我們兩甚至連陌生人都比不上,遇在一起便是爭吵,最後不歡而散。”說到這個,李苒聲音放低,她心裏是真的不舒服,語氣也變得很輕:“賀南方,我真不想我們變成這樣”

“你非要把我們之間的感情折磨的一點都不剩,才肯放手嘛?”

李苒這話實在是狠,她將賀南方牽絆住她,跟她結婚當成是一種折磨。

這種話無異於拿著刀子,往賀南方的心口紮。

她看著賀南方愈來愈冷峻的臉,心裏無動於衷:“好聚好散吧。”

好聚好散這四個字將賀南方臉上的表情割據得十分扭曲,他回想自己做出的這些努力,現在看都是一場癡心妄想。

在賀家裏面,他一個個地收拾曾經欺負過她的人,幫她在賀家重新樹立地位。

在外面,他帶她出去,向別人介紹她是他的妻子,為了李苒甚至不惜跟結交多年的許家分道揚鑣。

但這麽多,只換來李苒的“好聚好散”

不談以前如何,這次,他是真的想要留住她。

“我們不會好聚好散的。”

賀南方站起來,他一步步地跨過來:“我們只會——生來同床,死來同穴。”

“明白嗎?”

李苒心裏苦笑,一點都不意外賀南方會講出這種話。

說到底還是她不好,這個人當初是她違背李昌明的意思,親自選的。

而現在,報應來了。

她想走都走不掉。

李苒嘆了口氣,她聲音垂得很低,仿佛是從疲憊的靈魂裏,發出的一聲嘆息。

“我們能不能在一起,不是你能說的算的。”

“爺爺不會由著你胡來的。”

賀南方似乎一點都不怕李苒的這句話,甚至在她提到要拉老爺子做靠山時,甚至還輕笑了一聲。

“這就是你今天一直這麽高興的原因?”

“爺爺回來了,你就覺得能走了。”

李苒不答,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。

賀南方一邊笑,一邊微微彎腰。

那張英俊無比的臉湊到李苒的面前,臉上的笑顯得迷人又邪惡:“李苒,我六歲開始就沒怕過我爺爺。”

“你當我二十八歲,還會怕?”

李苒盡量掩飾心裏的慌張,她安慰自己,這還不是最壞的結局。

兩人正在僵持著,管家在外面敲門,輕聲:“老爺子醒了。”

李苒看向門外,眼中湧現出希望,她用力推開賀南方,摔門出去。

老爺子原先住的臥室在一樓,他去南山療養院後,房間一直空置著,這次回來還是住在原先的房間。

李苒揉了揉紅通通的眼睛,整理好心情,盡量不那麽狼狽。

“爺爺!”

她笑著推開門,老爺子正坐在椅子,養著他那紫砂壺。

賀南方只喝咖啡不喝茶,老爺子的紫砂壺放在家裏,都快落灰了。

“苒苒。”

老爺子放下手裏的東西,朝她招手:“過來。”

李苒將懷裏的花給旁邊的護工,然後端著一個矮凳,乖巧地坐過來。

說來命運也是奇怪,賀南方只有母親沒有父親。而李苒只有父親,沒有母親。

兩人卻又都有一個十分疼愛他們的爺爺。

她嘴甜地叫了幾聲爺爺後,老爺子笑的胸膛直震。

兩人說了一會兒話,老爺子看向門外:“南方呢?”

李苒表情盡量自然些:“不知道,開會呢吧。”

老爺子洞察人心,怎能不發現他們之間的端倪:“吵架了?”

李苒點點頭。

老爺子:“賀南方那小子,從小被我慣壞了,脾氣太大。”

“他要是惹你不開心,你跟爺爺說,替你揍他。”

說著,老爺子攥緊拳頭,做出一副要揍人的姿勢。

李苒見他精神還不錯,張了張口:“爺爺。”

老爺子慈愛地摸著她的頭發,人逢喜事精神爽,連眼角的細紋都變得飛舞起來。

“我……我不想跟賀南方訂婚。”

老爺子的嘴角的笑意沒變,他不動聲色地問:“是不是沒考慮好?”

“也不要緊,你們倆不算大,遲些結婚也不妨。”

“不是的爺爺。”她出聲打斷。

“我是說,我不想嫁給賀南方。”

老爺子臉上雖然沒了笑意,但語氣倒是很輕快:“告訴爺爺,為什麽?”

不因為別的,但從老爺子溫和的語氣裏,李苒就獲得了無限的勇氣。

“爺爺,我不喜歡他了。”

老爺子聽完這話,稍有詫異。

以前李苒多愛自己這個孫子,老爺子是看在眼裏,不然也不會放心地讓他們倆住在一起培養感情。

而且李苒性格慢熱,最重感情。說喜歡,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情。

老爺子立刻就發現不對勁兒,他深究便明白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。

“告訴爺爺,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。”

李苒瞬間眼淚滑落下來,她額頭抵在老爺子的膝蓋上,泣不成聲。

“不哭,有事情爺爺給你做主。”

李苒真的很傷心,老爺子聽完她第一句話便斷定李苒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。

而賀南方至今卻還不明白,是什麽原因導致他們走不下去。

李苒平靜下之後,將老爺子走後賀母在賀家是如何待她,管家、李艾還有一眾下人是如何陽奉陰違。

賀南方常年在外出差,如何對她漠不關心。最重要的是,賀南方霸道無理的性格,壓根沒辦法跟他好好溝通。

最後她才道:“爺爺,賀南方他並不是喜歡我。”

“他只是習慣我了,習慣我對他好,習慣我不求回報的付出。”

“但是,我心裏好難過呀……爺爺我現在後悔喜歡他了。”

“我不想見他,他就將我抓回來,還逼著我坐船。”

說道這裏,老爺子再也忍不住了。

“去叫賀南方來!”

一般老爺子都叫他“南方”,只有極少數的時候,會連名帶姓叫他。

見老爺子正在氣頭上,李苒又狠逼出幾滴眼淚:“爺爺,你不要生氣。”

“當心身體。”

旁邊的護工立刻拿了藥丸過來,勸慰:“您不能生氣。”

李苒給他順氣:“爺爺,你好好跟他說,不要生氣。”

老爺子一聽,立刻道:“去拿根棍子來,越粗越好!”

管家還有種人面面相覷,誰也沒動。

老爺子臉一板:“怎麽,我現在命令不動你們是不是?”

管家:“不是,老爺子,咱們家裏沒有棍子。”

李苒在旁邊小心提醒:“爺爺,家裏有高爾夫球桿,上次賀南方就用那個打碎了我的花。”

老爺子揮手:“還敢打碎你的花?”

“就拿那個過來!”

管家神色覆雜地看了她一眼,李苒:“孟忠,你是不是找不到高爾夫桿?”

管家;“能。”

很快,賀南方跟高爾夫桿,一前一後進來了。

他坐在椅子上,看見李苒哭的梨花帶雨,不用問便知道發生什麽。

老爺子將手裏的高爾夫桿敲在桌子上,梆梆響。

“你……你,我讓你好好對待苒苒,不是叫你欺負她。”

他瞥了一眼旁邊的李苒,眼睛鼻子都哭紅了,淡淡的眉毛蹙在一起。

他直接了當:“我錯了。”

李苒以為自己聽錯了,心頭一驚,看向賀南方時,撞見他眸色裏的淡定。

這才明白過來,他根本就是故意的。

老爺子也被他從善如流的認錯搞得心頭一梗,但還是敲著棒球拍道:“知道錯了,改不改?”

賀南方杵著一米八幾的個子,微微低頭:“改。”

這不僅是賀南方二十八年來第一次認錯,而且還是前所未有的流利。

像是演練過一樣。

一看就不走心,李苒回想難怪賀南方一點都不怕她找老爺子。

只要他態度好,再做出一副認錯從良的樣子,老爺子是他的親爺爺,肯定會心軟。

沒有道理再阻攔著他。

李苒也不哭了,這點眼淚在老爺子面前還有點用,在賀南方面前壓根沒一點用。

他至多看她一眼,然後由著她哭,最後婚禮照常舉行。

“賀南方,你非要裝成這樣?”

“當初硬逼著我跑到船上時候,你的態度可比現在不知悔改多了。”

“你現在演給誰看呢?”

李苒說完後,賀南方一直不講話,李苒定睛一看,發現他眼圈紅紅的。

他膚色本就冷白,平日裏拽的二五八萬,高冷的不行,現下居然低著頭,一臉悔改的樣子。

就連垂落的發絲都是演技!

草!

老爺子見他這副樣子,實則不好再多說什麽,本就從小將他放掌上慣著,這下甚至連打都不舍得打。

他看向李苒,“苒苒……”

她恨恨地看向賀南方,他篤定老爺子會對他心軟。

他篤定老爺子治不了他。

李苒收回視線:“爺爺,前段時間,我爸爸受傷了。”

老爺子連忙問:“怎麽會受傷?”

賀南方看了李苒,眼神一如既往地淡定:“爺爺,這件事怪我。”

他主動把錯一攬,老爺子自然問起:“怎麽回事?”

賀南方:“伯父那天教訓我時,孔樊東私自動手,事後我也將他交給伯父處置了。”

老爺子聽完怒道:“你手下的人敢對李昌明動手,你沒有責任?”

賀南方特別誠懇:“我被伯父教訓了一番,傷到頭部,意識有些不清醒,沒有註意到孔樊東的動作。”

老爺子一聽,連忙問:“傷到頭了?”

但還是板著臉:“嚴重嗎?”

賀南方:“不嚴重,休息半個多月就好了。”

老爺子眼裏絲毫不掩飾的心疼:“怎麽不跟我說。”

李苒算是看明白賀南方想幹什麽了,所有錯他都認,只要不妨礙他結婚就行。

賀南方:“爺爺,這件事確實我不對,我已經跟伯父道過謙,但這件事畢竟我錯在先,希望請爺爺能夠帶我登門拜訪,跟李伯父說明。”

他潛臺詞是說,李昌明現在不見他。

李苒越聽怎麽越覺得,賀南方才是受害者似的。

再讓他說下去,黑的也說成了白的。

她連忙制止住:“爺爺,我不想跟賀南方結婚。”

老爺子當然不能枉顧李苒的意見,對賀南方道:“這次訂婚不太是時候,準備的也不充分。”

“暫時先不要辦了。”

賀南方一改之前的誠懇,語氣堅定:“不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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